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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:冷血李迎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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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勢漸臘梅走在路上,跟周圍似乎隔著一層窗戶紙,別人跟她打招呼說話,她都有些楞楞的,那些聲音和笑臉都從極遠處傳來,她好半日才能聽進耳朵裏,辨出意思,沖人露出靦腆的笑意。

這般一直走到柳府門房,那兩個門房跟她們姊妹都熟,連忙問“這是咋啦?咋看上去像是嚇壞了哩?”

臘梅張張嘴,小聲說“兩位大哥,煩請叫一下李迎春,就說就說爹從山上摔下來,如今還、還不曉得能不能活。”

門房一聽,連忙叫臘梅坐在那裏喝杯熱茶,自己飛跑進去喊人。人命關天,萬一耽擱了,叫人家閨女見不到老爹最後一面,豈不是要被人恨上?

過了一時門房出來,面上有些羞愧“妹子,不是大哥不幫你,你姐姐伺候小少爺去少奶奶院子裏,那裏我們近不得身。才剛我已托人傳話進去,你姐姐要是聽見,想必能趕來。”

臘梅對兩個人福身作禮,倆人忙叫她坐著,自去看門。臘梅安安靜靜坐在那裏,面上木木呆呆的,實際上心裏驚濤駭浪從見到爹滿身血躺在那裏時就沒停下來。

門房裏放著個滴漏,一點一滴輕微的聲響如同砸在她心上,回蕩出巨大回音。臘梅咬著嘴唇想,二姐咋還不出來,莫不是口信沒帶到?

不但臘梅焦躁,那兩個門房替她著想,也著急起來,又進去催一回,出來不好意思道“再等等,怕是就出來哩。”

又等好一陣還是不見迎春出來,臘梅再坐不住,來來回回踱幾個圈子,終於下定決心求門房“兩位大哥,能不能叫我進去廚房?”

往常百合來也能進廚房和升大娘說話,門房對視一眼,放臘梅進去,叮囑她“我們身上擔著幹系哩,你萬萬不可亂跑,沖撞了老爺,我們也救不得你。”

臘梅很想就這麽跑進少奶奶院子裏去叫迎春出來,可一來她不認得路,二來也不好連累兩位熱心腸的好人,點點頭,快步小跑去廚房。

升大娘正在廚下教小丫頭子們做面點,見臘梅跑來有些詫異“這是臘梅罷?怎麽今兒個有空來這裏?你大姐沒來?”

臘梅帶著哭腔道“升大娘,我爹從山上摔下來,如今正生死不知哩!我來尋我二姐,進不得少奶奶院子,想來想去只有尋你老,求你老幫我帶句話進去,叫我二姐告假出來。”

升大娘面上笑容一收,連忙叫自己身邊得力的仆婦“去少奶奶院子裏叫迎春丫頭出來,就說她家出事哩,要緊,要緊!”

再看臘梅,只覺她十分可憐,不由有些惻隱之心,溫言道“好孩子,你莫急,一會子你二姐準出來。”

她不曉得李篾匠傷情,不好貿然說些啥,只好煩煩安慰幾句。

等了一時,那仆婦來回道“迎春姐姐說,憑他怎樣,今兒個伺候完小少爺她才能告假,事情一律押後再提。”

升大娘臉色一變“那可是她親爹!你究竟說清楚沒有?”

那傳話的仆婦有些委屈,又有些鄙夷之色“咋沒說清楚?我照著臘梅的話說的,她們爹從山上摔下來,迎春姐姐就是個耳背的,也該聽得見。”

這樣說來,倒是迎春心狠不肯回家看爹?升大娘一時猶豫,臘梅心中已有了計較“升大娘,今兒煩累你老,能不能叫個人把我帶去少奶奶院子外頭,我就隔著門跟我二姐說幾句話。”升大娘在柳府資格老,別看只管著廚房,廚房是個重要又有油水的地方,只能交給心腹來管。她兩口子得柳老爺信重,就是大少爺、大少奶奶也得敬她三分,若是她開口叫人帶臘梅過去,臘梅八成能

見著迎春。

升大娘原本不想答應,這是柳府內宅,叫外人亂跑,柳家的規矩何在?

卻又有一說,規矩大不過天理人情,眼見親爹要死了,把個小丫頭拘在內宅裏頭不叫出去,不是柳家這等慈善人家的道理。

升大娘猶豫一下,叫剛剛那個仆婦帶臘梅去少奶奶院子“叫臘梅跟迎春親口說去。臘梅,就是你二姐真個狠心,你也不可在少奶奶院子裏大鬧起來,你曉得不?”

臘梅嘴唇都要給自己咬得鮮血淋漓,低頭小聲說“我曉得。”

大姐教過她,不可給別人添麻煩,別人好心幫她,她要是大鬧起來引得主家責怪下來,這些個人都要吃掛落。

大少奶奶的院子屬全柳府最為雅致,大老遠就看得一片碗口大小的玉蘭花開得正旺盛,潔白如雲朵。

院子裏不時傳來嘻嘻哈哈的笑鬧聲,據帶路的仆婦說,那是大少奶奶正帶著小少爺玩耍哩。

別人家母慈子孝,一片天倫之樂,自家苦哈哈的爹正不知生死。一陣陣笑聲恰似一把刀子落在臘梅心上,來來回回的拉扯,割得一片血肉模糊。

臘梅終於忍不住,無聲慟哭起來。帶路的婦人嘆口氣,隔著門叫人請迎春出來說話。迎春今日好容易得著機會在大少奶奶跟前奉承,卻三番五次有人來打攪,大少奶奶一開始對她還有些興趣,見總有人來,便有些意興闌珊“你有啥事

先去罷,都處置好再回來。”

迎春按下怒意走到院門口,一見臘梅正在那裏掉淚,登時忍不住道“你來幹啥!”臘梅哭著把李篾匠重傷的事情說了一遍,迎春道“既是送了醫,大姐又能把你支出來尋我,就是沒啥子大事,我再遲些去也使得。我今兒好容易在大少奶奶跟前露回臉,叫你給攪了,下回還不曉得啥

時候哩。”

臘梅怔怔看著二姐,仿佛不認得她一般。她無論如何想不通,聽見親爹傷成這個樣子,哪個長心的人還能穩穩當當地奉承別人,陪別人作耍子。

迎春發覺妹子眼神不對,有些惱怒,跺腳道“楞著幹啥!既是出來了,就快帶我回去。”

她小聲嘀咕,“家裏一點兒也幫不上我,盡給我拖後腿!”

臘梅滿心的淚都結成冰碴子,默默帶迎春到藥鋪,這時候百合早就等得發急,見她們回來忙道“咋去這麽久?我還當你們也出啥子事情哩!”

“沒啥事。”臘梅輕輕搖頭,沒告訴百合今日她是咋把迎春帶回來的。

迎春見著李篾匠慘相,也自傷心,撲到床邊大哭一場,百合說她“別哭了,我們才好些,你又來招我們。你告了多久假?爹一時半會兒怕好不起來,我們得輪番照顧他哩。”

迎春一楞“就半日我明兒還得回去當差哩,爹這裏你跟三妞也顧得過來,回頭我把這個月月錢給你送來。”

百合正疑惑她有啥緊急差事要做,就聽臘梅冷哼道“你有沒有當咱爹是你親爹?你巴結主人家不要緊,連自家爹也不顧一眼?”

迎春氣得站起來冷著臉說“我咋就不顧咱爹啦?如今他傷著,正是要花錢的時候,我回去多賺些賞錢還不好?回頭我叫主人家開革出來,你就高興啦?”

臘梅滿心不服氣,正要反唇相譏,就聽百合低喝道“別在這裏吵架,要吵出去!”

姊妹三個看看氣息微弱的李篾匠,齊齊嘆口氣,臘梅小聲說“姐,我不吵了。”

迎春心裏其實也有幾分猶豫,一廂覺得自己沒做錯,一廂又曉得她這樣子叫誰說都是心裏沒家人,狠心冷情。

殊不知她也煎熬,她也心疼爹,爹這傷勢定是要好藥材來養,她若是丟了差事,家裏哪來的錢買藥?

難道指望大姐一個出嫁的閨女?還是能指望三妞那個軟蛋?

百合揉揉額頭,妹子大了不好管,一個個都有自己的主意。迎春留不下,強留下她反倒麻煩,便說“劉大夫說,要是運道好,爹今晚就能醒,他要是醒了你就回去,當差時自個兒仔細些。”

臘梅咬咬唇,不說話。迎春瞪臘梅一眼,也別過頭去不再出聲。百合依舊拿棉花蘸水給李篾匠潤唇,隔一會兒便摸摸他額頭,看有沒有燒起來。臘梅坐了一會兒就把地上那堆破爛臟汙的衣裳帶去洗幹凈,又從家裏帶一床被子來,道“爹蓋的鋪蓋太薄,多蓋些罷。



他爹還沒享受到兒女的好處,先受這樣大一場罪,若是這回醒不來,她們做兒女的豈不是再也沒機會孝順?

也是李篾匠運氣好,當晚就迷迷糊糊地喊疼,姊妹三個都守在床邊,聽見他呻喚急忙上前問“爹,爹?”

李篾匠艱難地眨眨眼,認出這是他三個閨女,“我這是咋了?在哪兒哩?你們咋都在一處?”

百合眼裏落淚,邊哭邊笑道“爹,你打從山上摔下來,如今在醫館裏。”

李篾匠慢慢回想,終於想起來先前發生的事情,後怕道“我只當我死了哩,又想,我一把老骨頭死了便罷,我花骨朵兒似的三個閨女不能也跟我下閻王殿吶!這麽說,我還活著哩?”“活著,還活著!”三個閨女都喜極而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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